彭城,元法僧“临时行宫”。
铜灯在夜风中摇晃,元法僧紧紧攥着泗水战报,指节泛白。
帛书上“陈庆之退守符离”六个小字刺得他眼角抽搐,更可怖的是最后那句附言——“秀容川白狼旗数日前已昼夜兼程南下,前锋已过下邳”。
“陛下!”谋士宋景休撞开殿门:
“宇文肱的先锋距彭城不足百里,彼辈沿途以太原王的名义广发讨……讨我们的檄文,徐州原先归附于我们的各处坞堡皆是望风而降……”
“那贼子葛容在河北都快称帝了!北地这么大的动静,尔朱荣怎么还能腾出手来我徐州?!前些日子你不是遣人散播尔朱荣意图不轨的消息了么?洛阳那妖后怎么这么快就与尔朱荣和解了?”
宋景休心中不住腹诽:
“你也知道人家那须只是快要称帝!还没有称帝好不好?也就是你这个憨子莫名其妙的发神经,要人没人要兵没兵,仗着与小皇帝一个姓氏,就敢自欺欺人的称天子!你看大魏现下那么多造反的,可有一个愣着头直接称天子的!?”
虽然心里是这般想法,宋景休终究还是不敢得罪这个名义上的“天子”,弯腰恭敬道:
“尔朱荣看到妖后为难元天穆竟也没有什么过激举动!想来其帐下定然有高人在侧,要不然不会有这般定力,我虽然散布了消息,但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。
不过陛下也无需担忧,听闻秀容川领兵之人是尔朱荣长子尔朱菩提,此人未曾传出过有什么亮眼的战绩,想来只是一泛泛之辈,或许不足为虑!”
元法僧挥剑斩断桌案,顿时案上灯油四溅:
“传令四门,固守城池,凡有言降者诛九族!”
火光照亮殿角瑟瑟发抖的元景仲,这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亲王突然扑跪在地:
“父……陛下!儿臣愿亲往南梁求援!”
“萧衍老儿最是道貌岸然!”
元法僧一脚踹翻桌案:
“约好了出兵助我!七日前送去建康的求援信石沉大海,陈庆之现在又隔岸观火,不知道打的什么心思!?”
“陛下!”
宋景休突然压低声音:
“臣听闻陈庆之出身寒微,生平最讲信义,若能以皇子为质……”
元法僧闻言面色一凝,转向元景仲:
“皇儿!”
他语气淡淡:“你可读过《吴越春秋》?”
元景仲喉结滚动:“儿臣愚钝……”
“世人皆知范蠡灭吴之后,辞别越王勾践乘扁舟游于江湖,却不知……”
元法僧突然顿住,目光看向大殿之外:
“今夜子时,你带三百死士从西门径往泗水对岸。”
…………
泗水南岸,南梁武威将军陈庆之大营。
陈庆之正在帐中擦拭银枪,参军马佛念掀帘而入:
“将军,彭城来了信使……来人自称伪魏徐州刺史长子。”
帐外风雪呼啸,元景仲解下浸透血污的白裘,露出内里杏黄长袍:
“大梁武威将军在上,大魏徐州刺史嫡长子元景仲,愿献淮北三州十九城——”
银枪突然抵住他咽喉:
“小公子这是要卖父求荣?”
“非也。”
元景仲昂首直视枪尖:
“家父受奸人蒙蔽铸成大错,今愿去帝号,永为大梁藩屏。”
他忽然解开发冠,任由头发披散:
“若将军不信,景仲愿断发代首!”
“好个孝子。”
陈庆之收枪轻笑:
“只是你空口无凭,却让本将如何信你?”
“将军明日可遣偏师至彭城东门,到明夜子时三刻……”元景仲蘸着茶水在案上勾画:
“东门守将宋景休,与家父相交莫逆,算是家父最后的忠臣。”
…………
同一时刻,彭城西郊密林。
尔朱菩提银甲上结满冰霜,正用弯刀削着木箭。高欢突然按住他手腕:
“小将军听。”
北风送来断续的埙声,三长两短。独孤如愿从树后闪出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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