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内监回去睡了一觉,等再醒来,见几个小内官蜷在屏风后窸窸窣窣,似在藏东西。
他披上衣袍起来:“崽子们不在陛下身边伺候,都促在这儿搞什么鬼”
几个小内官吓了一跳,露出一个乌木缠枝的匣子。匣子当中盛放着一株绿兰。
内官们忙道:“是陛下着人寻来的绿兰,叫我们藏好了,要给王爷惊喜呢。”
那兰花长得倒好,含苞待放的,中间缺了一半枝条,应该就是皇帝之前看到的那一株。
这花不大,又通身都是绿的,要在密布的山林找到它应该很难。
“倒难为你们找到了。”他说。
内官们道:“是陛下留了记号,我们寻着陛下说的方向找过去,一找就找到了。那里绿兰好几株,我们还发现几株更大的,都带回来了,但陛下吩咐,只要这一株呢。”
秦内监想,陛下采给桓王殿下的便是这一株,对陛下而言这一株就有了特殊意义,哪怕有更好的,也无法替代。
皇帝这些年性情愈发偏执,心性已改,恐怕以后也很难再改回来了。
对一株和桓王有关系的花都尚且如此执拗,何况桓王本人呢
只怕美男万千,也无人能够替代。
不过陛下既然做了记号,当时怎么没连根带花一起刨出来
他想到当初陛下要赏桓王龙华剑,都拿出来了,又让他们放回去了。
皇帝……其实心思深沉。
很懂御人之术。
他在小内官的服侍下穿好衣袍从大帐里出来,看到外头人声喧嚣,喝彩声不绝于耳,前方数千人围成一个狩猎场,场中央红袍飞扬。
春猎共计三日,已经到了第三日,皇帝并没有再去狩猎,这一次他亲自做围子手为桓王驱赶猎物。
同他一起的,还有御京司统领,殿前司指挥使,几位将军并若干青年大臣。
秦内监觉得像是皇帝在带着一堆大臣在陪桓王玩游戏。
他在旁边揣着手心事重重,远远看见了谢相等人的车马。
谢相这两天在京中主持春闱考试,不能离京,想着幺儿在围场里陪伴圣驾,心惊胆战,食不下咽,人都瘦了好几圈。
他家老夫人在家里已经哭了两天了。
当年谢良璧一心要报效皇帝,非要入宫做金甲卫,他当时就不该心软答应,不然也不至于有如今祸事!
他战战兢兢来到围场,却见谢良璧并几位他熟悉的金甲卫,正在陪桓王射猎。
他还是头一回看到桓王骑马射箭。
原来他们几个老臣私下里都嘀咕,说大周皇族都善于骑射,子孙们都生得人高马大,当今桓王看起来实在不像苻氏男儿,有点像假冒的。
毕竟只是靠一张嘴,几个标记,几段零零散散回忆就认祖归宗的王爷,血统上到底有些叫人疑惑。
当初桓王认祖归宗如此顺利,大概也是众人都想抬一个继承者出来试试皇帝的态度。
这中间到底有多少势力多少心思掺杂其中,当局者估计也搞不清楚。
但桓王殿下是很多人的一枚棋子,这是毋庸置疑的了。
这也是他一直觉得桓王殿下眼下的恩宠并不稳固的原因。
他不信陛下对他的宠爱,毫无算计。
当今陛下早已经无情无欲,六亲不认。
只是如今看着皇帝并诸位官员陪桓王围猎,他也不得不承认,如今的桓王的确身份显赫。
已经是一位真正的王爷了。
他们先和秦内监互相打了招呼,随即便在人群里观看桓王射猎。等围猎暂时告一段落,谢相才与礼部尚书等老臣对着皇帝和桓王行礼问安。
皇帝和桓王回去更衣,他也顾不得避嫌了,逮着机会忙将谢良璧叫到跟前。
不过几日未见,他的小儿子已经形容憔悴。
他虽然生气,却也心疼,低声问说:“皇帝有没有……”
谢良璧忙道:“父亲多虑了,陛下并未为难儿子。”
是他这几日每日守着桓王殿下,却不能近前去,情思炙热,以至于衣带渐宽。
与他同住的韦斯墨又整天跟他讲桓王殿下为人如何亲善。
他不光人美,心更美,真如小神仙。
今日春猎结束,他恐怕就再也难见他一面,王爷许他将来,可这将来是何日,恐怕没人知道。
他不想要将来,只想要今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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