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云舒摇头,“不怕,我没有什么遗憾了,和光也在那边等我。”
侯涅生看了眼时间,平淡地将话题转走,“还有其他想问的吗,没有的话就走吧,明渊还在楼下等着。”
今天是时云舒的生日,许明渊专门定了家她很喜欢的餐厅。
“没有了。”时云舒慢慢站起来,接过侯涅生递来的拐杖,“谢了。”
侯涅生笑道:“阿姨,你客气了。”
时云舒拄着拐杖慢慢往大门走去,“听你说了些事,你这声阿姨叫的着实有些不合适。”
侯涅生没有伸手扶时云舒,缓步跟在她身边,“于世俗礼数而言,我早该改口叫你母亲,只是母亲的存在对我而言太过陌生,我实在无法开口言说,该望你见谅才是。”
时云舒现在八十来岁,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。侯涅生活了两千多年,又如何记得关于母亲的事。
她的语气有些遗憾,“是不记得了么?”
“不是。”侯涅生用轻如飘雪的声音呢喃,“我的生辰是她的忌日,我从未真正见过她。”
“什么?”时云舒年纪大了,听力也下降得厉害,“你刚说什么,我没有听清楚。”
侯涅生道:“我说是的,随着时间流逝,我记不清关于她的事了。”
时云舒沉默地走着,开门的刹那突然发问:“关于明渊的事呢?你还记得曾经的他和你的点点滴滴吗?”
侯涅生回答得毫不犹豫,“记得,那是支撑我走到今日的无尽源泉。”
时云舒笑起来,反复感慨道:“这样就好,这样就好啊,这样我就能彻底放心了。”
片刻后,两人坐上车,许明渊没问他们说了什么,只是同侯涅生相视一笑。
这是时云舒的第八七个生日,也是最后一个生日。
过完这个生日没两个月,时云舒就走了。
保姆说是她梦中走的,没有痛苦,走得安详。
七日后,时云舒刚刚下葬,颜司的信息就发到侯涅生这里。
许和光和时云舒是许明渊的肉身血缘父母,也是他在这尘世间无法舍去的羁绊。
两人一走,许明渊没有理由再留在世俗,加上颜司几人的事情,当天下午,就同贝岑烟递交了辞呈。
这事来得突然且毫无征兆,贝岑烟问:“许明渊,你能给我个理由吗?”
许明渊如实答道:“组长,我的世俗尘缘已了,无论我想不想,我必须要回天衡山。”
“我不算吗?”许烨舟正巧推门进来,将两人的话听的一清二楚,劝道:“明渊,再留一段时间好不好?”
许明渊摇了摇头,“姐姐,我是回天衡山住,不是永远不下山,只要你有需要,我随时都可以下山来找你。”
贝岑烟坚定站在许烨舟这边,见她还是难以接受,问:“为何你父母一走,你就必须离开?”
许明渊沉默片刻,扭头望向窗外,阳光明媚,微风吹过,树影婆娑,静谧而美好,好得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切。
他垂下眼帘,用略带哀伤的语调解释:“现在说这话有些不合适,但我本不该通过凡人之法降生于世,更不该拥有血缘父母。”
“只是因为他们在世,我才有正当理由留在凡间,我一言一行造成的因果才不会引起太大变动。”
“若继续留下,我所产生的因果可能要用几百年才能了结,而这几百年间我如何保证不产生更多的因果?”
这情况和侯涅生一模一样,贝岑烟知道他没有说谎,强撑着玩笑道:“你怎么变得和你家那位一样了?”
许明渊还没回答,许烨舟先道:“明渊,可以的话,以后常回兴海分局看看我们。”
这话就是同意放许明渊离开,亲姐姐都愿意放走人,贝岑烟还能怎么办。
她用极轻的力道将手搭在许烨舟的肩膀上,“行,同意你辞职,今天就能走。”
许明渊轻笑一声,“组长,姐姐,日后常联系。”
他显然早就做好离开的准备,从递交辞职信到离开,不过两个小时。
二十多年过去,混乱区域不比当年,时不时就搞要出点小乱子,唐成双等人完全成长起来,两两组队,能解决大部分问题。
周泽锦和薛诚得以成为半退休的镇守人员,只在危急关头,才会出去帮忙。
许明渊走时,分局内也只有这两人在,两人都看得开,没露出什么难过的表情。
薛诚朝他摆摆手,“路上小心点。”
周泽锦笑道:“明渊,帮我跟允棠问声好。”
许明渊一一应下,跟两人聊了几句才离开。
他走到停车场,拉开车门,朝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侯涅生笑道:“等久了吧,现在可以出发了。”
侯涅生没有说话,视线移向中间放酥糖的盒子里。
“好。”许明渊笑着坐上车,从盒子里拿了颗糖喂给侯涅生,“趁现在有空,给你买几箱带回山上?”
侯涅生嘴里化着糖,含糊道:“不用,我们是住山上,又不是与世隔绝,让允棠定期下山买就行。”
许明渊能想象那会是怎样的闹腾场景,轻笑一声,发动油门,“走吧,先带颜司他们去扫墓。”
以现代的地理位置来说,端木氏的传承者陵墓在越省的深山里。有端木端的重剑镇着,墓地里的煞气出不来,加上侯涅生从外面改了风水格局,除非有人带路,否则不可能有人找到。
距离陵墓几里处,山路变得陡峭且狭窄,车子无法通行,只能徒步登山。
时隔两千多年,端木端的重剑依旧矗立在狭窄山道的入口不远处,庄严肃穆,震慑邪祟。
侯涅生停在重剑前,指着前方一条细线般的山道,“从那里进去就是传承者陵墓,至于哪个是端木随的陵墓,需要你们自己去寻找。”
萧问远的记性好,还记得二十多年前钟夏说过的话,问:“不是没有端木家血脉的人进不去吗?”
侯涅生解释道:“假的,我只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里。”
这地方过于险峻,一般人也不会过来,三人没再多问,绕过重剑,走向狭窄的山道。
颜司走了几步,察觉侯涅生和许明渊没跟过来,回头看向两人,“你们不来吗?”
侯涅生道:“端木端的重剑是用来挡我的,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进入传承者陵墓。”
颜司挑了挑眉,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。
侯涅生将手伸在重剑前面,侧目看向许明渊,问:“可以吗?”
许明渊沉默两秒,“下不为例。”
侯涅生得了许可,手往前一伸,越过重剑的霎那,剑身剧烈颤动,刚猛的黑色火焰将他越界的手整个灼烧殆尽,半点骨渣都没留下。
颜司一愣,“这到底是?”
侯涅生被烧成灰的手瞬息恢复如初,活动着手腕,语气稀松平常:
“我有件事从没告诉端木随,我和端木端是挚友,亦是死敌,我是他死前最厌恶和痛恨的存在,因此,他的墓我无法进去,更不可能为他扫墓。”
颜司没再多问,捧着要扫墓的花,快速追上前方的萧问远和陈荣。
等他们进入狭道,许明渊垂眼看着重剑,“侯涅生,恨我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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